TURN

自娱自乐
善用合集,虽然也没几篇
爬墙无规律,还是别关注为好

【福班】Flowing Flower

WARNING:有集中的(抹/布)性/暗示

梗自 @布落(学习中 老师


1.

夏洛克·福尔摩斯早上出门时撞翻了一杯咖啡,难得没抱怨地毯太滑、桌子太近之类的,风风火火收拾好就要走。爱丽丝问他赶去哪,福尔摩斯匆忙回了句“大案子”,便扎进伦敦的晨雾中,像往常一样挂着笑容。

曦光艰难地寻觅云层缝隙,想要倾泻,却在奶白的雾中再次迷失方向,拼凑出无规律的明与暗,仿佛倾翻的两色颜料,流淌在偌大城市的每个角落,其中有无数灰色人影来来回回。

而被巨幕笼罩的街上总不平静,通常是一声大叫,恼怒且惶恐,然后传来车轮尖锐的摩擦声和马的嘶鸣,车厢里的乘客也要把屁股从坐垫上抬起来,伸头看看究竟谁得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惊吓负责,但目之所及皆是雾的幽灵。

福尔摩斯娴熟地于人群、车流间穿梭,兴致勃勃,只差哼几首小调了。

他依稀记得上次的“大案子”,那天飘着小雨,吉娜雷斯垂德探长气急败坏地谴责某个非官方侦探私闯现场的行径,但她口中“不听话的大人”仍旧自顾自调查尸体,结束后悠闲地拍拍膝盖,露出满意的笑,说:“看来,我们的犯人不太聪明呀。”

那位死者是苏西亚·皮里,建筑师。他当然记得。

这次死的是伊福·雷,牙医。他也会记得。

他甚至已经知道未来第三起“大案子”的死者叫什么名字,并且正无比期待它的到来呢。

 

2.

巴洛克·班吉克斯起床也很早——至少他认为足够早了,但每次他收拾得当赶往检察官办公室,他的东洋学生已经在里面正襟危坐了。

“班吉克斯卿,您来啦。”而且往往会抛来这样一句问候,颇有得胜之意。

这天令班吉克斯输掉比赛的是浓雾,令亚双义忘掉嘴上之快的是一纸电报。后者在班吉克斯刚刚推门进来时就把电报举到了他面前,说:“格罗伊奈小姐希望您去看看这次的被害人尸体。”

班吉克斯接过电报,腹怀疑云。他清楚是哪个案子,但被法医找去看尸体这种事鲜少发生。

“格罗伊奈小姐没有说明原因。您快去吧,我会帮您处理文件。”

于是班吉克斯粗略清点日常的工作后又坐上马车。雾比早晨消散了些,不再厚重地从四面八方压来,而是轻柔地溢开、合拢,包裹着马车往前行进,宛若一张无边际的网。展开,展开。

解剖室有其独特气味,腥腥血味与挥发的化学药剂杂乱缠绕。班吉克斯进去时抽动了几下鼻翼,那气味便在口腔弥漫,麻痹了舌尖。

格罗伊奈站在解剖台旁,见班吉克斯到来便停下手中磨刀的活计,摘掉瘟疫面具,惨白的皮肤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她指指靠墙的一张停尸床。

班吉克斯没被死气沉沉的阵仗唬住,径直掀开那具尸体上的油布。先是软趴趴的灰发,接着是扁扁的额头,粗黑的眉毛像爬虫,酒糟鼻,嘴唇紧抿。

一张脸,泛出死亡的青绿色。这就够了。班吉克斯把油布盖了回去。

这只是伦敦眨眼间死去的众多人之一,但班吉克斯偏偏认识他。一种更深刻、更直接的认识。班吉克斯曾见过他把食指深深摁在嘴唇上,连嘴角都布满阴影,一个罪恶的秘密便在那时悄然诞生——于是班吉克斯站在停尸床前,用沉默代替尖叫。事实上他看起来跟刚进来时没什么两样——至少另一边摆弄娃娃的女孩肯定不会发现他狠狠扣住床缘的双手。

“他叫伊福·雷,好像是牙医。”格罗伊奈说。

“……为什么找我来查看尸体?你已经解剖过了吧。”

“格罗伊奈也不知道。这是一位刑警先生拜托的。他还送给格罗伊奈好几瓶有趣的药水作为谢礼……其实格罗伊奈更想解剖他。”

“解剖还是留给死人们为好。请跟我说说尸体的情况。”

“致命伤是胸口的枪伤。左臂另有一处枪伤,大概是几个月前的旧伤。”

对,班吉克斯仍记得那尖啸的耳鸣和枪口飘出的硝烟味。而那同时还有别的,别的他不应该保持冷漠的东西,或是人,那个开枪救了他的人——班吉克斯不去想了。

班吉克斯又问了几个案件相关的问题后便离开了。几乎像是逃离。他觉着累,呼吸间的福尔马林味挥之不去,仿佛就这样永远附在了他的器官上。雾未散,路两侧整齐排列着煤油灯,光晕好像触手可及的晨星。楼房,人影,道路……一切都在白色里浮沉,模糊了轮廓,融为一体。车轱辘声渐渐听不见了,只留下班吉克斯一人猝不及防被攫住。手。冰冷。硌人的冰冷。还很疼。

满目的白。班吉克斯张了张嘴。

“停下!”声音似从越折越小的空间中爆发。

马车夫被吓了一跳,连忙靠边,拉开车门。

手半掩着额头,端坐的男人的表情藏匿在阴影下。他机械性地呼吸,小幅度晃着头,冷汗从额角滑下。

他要把脑海里黏腻的秽物全都清出去,他必须把它们撕碎,碾烂,烧尽,把灰烬埋到不堪的角落——那其中除了腐肉别无他物。别无他物。是的,当然,当然没有,没有。他记得的。“与我毫无关系。”

多年以后的班吉克斯也许会想起今天,甚至眼前浮现更久远的凌乱的雪白床单。但这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班吉克斯宁可将它们看做他自十年前就开始的诸多不幸之一,而非无理由缠上他的又一场灾祸。它们不是苦难的起源,而是跟往昔的苦难没什么两样—— 一种他业已习惯忍受的苦难。

马车夫惴惴不安地搓着手,视线无处安放,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默默等待命令。

“……座位下的抽屉里没酒了,去马鞍袋里拿一瓶来。”

可是,老爷,那种杜松子酒是我们下人喝的,马车夫说,味道不好。

“我不介意。快去拿。”

班吉克斯之后当然如愿了。他喝下整瓶的烈酒,所有思绪都被遗弃,直到他回到办公室而亚双义拿出一份文件让他签字。死刑执行书,至少需要两名高级检察官签字。由其他检察官负责的几星期前的案子。班吉克斯看了一眼可怜的被害人的姓名和照片。

苏西亚·皮里,建筑师。红头发的年轻人。

班吉克斯突然觉得一阵恶心,炙热的杜松子酒在五脏六腑里翻腾,直往上涌,身体从内向外都灼烧起来。他跑去吐了一场。

 

3.

“‘英勇的苏格兰场协同一位私家侦探在短短两天内便将伊福·雷一案的杀人真凶绳之以法。苏格兰场破案之迅速与高效无疑是我国的骄傲……’”亚双义读着刚从报童那买来的报纸,“仅凭现场留下的烟灰就能顺藤摸瓜推导出最后的真相,福尔摩斯先生……着实可怕。”

走在旁边的班吉克斯没发表看法,只默默把脑海中盘桓的那双绿眼睛抹去。

亚双义提出的散步,班吉克斯不明所以,一从小山似的文件里抬头就被东洋学生义正言辞请出了办公室——每当班吉克斯面对亚双义头头是道的健康理论时,前者总是哑口无言。

伦敦街头鱼龙混杂,显赫人物与乞丐偷儿能同时出现在一条路的两侧。放眼望去,从银行到当铺,从咖啡厅到小酒馆,从政府机要到风月场所……无论至上的殿堂或至下的泥潭,都是伦敦迷人的万千姿态——即使大名鼎鼎的名侦探,也难逃她的环抱——于是我们必然会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遇见正置身于这座城市中的他。

不过很难说福尔摩斯带着他的女儿蹲在当铺门口究竟是在做什么。

班吉克斯那一瞬间毫无疑问想转身就走,奈何亚双义率先同两人打了招呼,班吉克斯只得面不改色跟着向爱丽丝行礼。

“死神君是不是忘记谁啦?”福尔摩斯为自己被忽略而抱怨,目光与班吉克斯小心翼翼的一瞥撞个正着。班吉克斯立刻移开视线,冷淡地问了声好。

在做什么?

福尔摩斯君把爱丽丝的烟雾发射器当了,明天断档,但福尔摩斯君今天竟然没有钱赎回来!太过分了!

所以我才蹲在这里想办法呀,爱丽丝!现在哈奇一看到我走进去就要自尽!对不起,爱丽丝,看来你再也见不到你的烟雾发射器了——除非有好心人愿意拿出他的钱袋……

“侦探,你最近才解决了一起案子吧,手头怎么会没钱。”他苦苦祈求着波澜平静,却往其中亲手丢了块石子。既畏怯,又期待。

“苏格兰场才不会付我钱呢!”而福尔摩斯答得很好。

再进一步的话就没人说了:班吉克斯没问尸体的事,福尔摩斯也只是用平常的眼神望着他。他们间达成了一种奇怪的同盟关系。

之后自然是班吉克斯付的钱。爱丽丝满心欢喜地拉着他,抛出一同逛街的邀约。而亚双义宣称自己打算去的那家面包店即将关门,便把班吉克斯留给这父女俩,先行离开。

仍然是习以为常的雾天,轻薄的一层,使各种色彩变得暗淡朦胧,五颜六色被捣得粉碎。班吉克斯对于侄女几近溺爱,绞尽脑汁接下她各样的聊天话题。福尔摩斯则跟在他们后面。

如果班吉克斯现在回头看看,他就会发现福尔摩斯黏在他身上的视线多么令人恍惚:那双绿眼睛里依旧是有光的,只是内敛了,成了山谷里透出的深邃。每当福尔摩斯咀嚼一个念头、一道思绪时,他便忍不住露出这样追猎般的神色。这种眼神很久之前就缠上了班吉克斯,悠远得连福尔摩斯自己都觉着困惑,仿佛从一场幻梦中偶然而来——但福尔摩斯远不会给其冠以什么情感,谨以兴趣作称。

可既然如此,我们又要怎么说福尔摩斯眼神中流露的其它呢?于冷硬的理性中如此突兀的柔软与茫然——当他惊觉眼前的温馨多么脆弱,当他忆起麻绳嵌进手腕脚踝的丝丝痛楚,而班吉克斯又在他的注视下被怎样对待。福尔摩斯是否有时也会后悔?关于那受诅咒的一天,关于未对准额头的枪口。

但其实一切早已开始,他们本来可能有个更好或更坏的结局,他们本来可以选择彼此相爱或漠然——都与如今摇摆不定、一碰就碎的关系相去甚远。

一阵子没听到后面传来声音,班吉克斯转头望了望,无防备地对上福尔摩斯出神的双目——忘却的呼吸间一片喧哗与悸动。就像他们的无数个逃不开的过去。班吉克斯慌乱了刹那,随即不着痕迹地再次融入他应当扮演的角色。

“死神君,我们能不能买个冰淇淋?福尔摩斯君最近都买不起呢!”

班吉克斯立即答应了,并且让女士在原地等待。爱丽丝看到福尔摩斯朝班吉克斯走开的方向跟了几步,回过神来后便停住了。

然后就是福尔摩斯不满地嚷嚷冰淇淋怎么没他的份,吵得班吉克斯不得不带着这位巨婴再去买一趟。侦探令人尴尬的笑话充斥了此后的路途,甚至有点做作,当着班吉克斯的面还干了不少蠢事——三人有惊无险地结束了这次同行。

“福尔摩斯君,别欺负死神君啦,也别太为难自己。”爱丽丝突然说。他们正在回221B的路上。

“爱丽丝在说什么呀?”

“哼哼……福尔摩斯君的眼神我可都看见了!”

“好吧,我投降……非要说的话,那算是我和他之间由来已久的游戏,而且我已经预定赢家的位置。”

“‘游戏’听来并不是一个好比喻。或许很难有好结果哦,福尔摩斯君。”

“放心,爱丽丝,我看得清楚。”

“……希望福尔摩斯君真像自己说的一样看得清楚吧。”

煤油灯驱散周围雾气,照亮了221B的门牌。福尔摩斯在口袋里奚奚娑娑翻找钥匙,旁边的爱丽丝注意到信箱里有封信。

“是伊福·雷的遗孀写给福尔摩斯君的感谢信!”

叮当。钥匙掉到地上的声音。

福尔摩斯君,怎么了?

“没什么,爱丽丝……”福尔摩斯弯腰捡起钥匙,打开门,“不过,这世界真是奇怪,对吧?”

第二天,爱丽丝看到福尔摩斯把当天的报纸塞进了抽屉。打开抽屉,只见报纸上大版面刊登着伊福·雷生前的种种恶行,证据确凿。底下还有一份先前的报纸,各种违法勾当的主角为当时已逝的苏西亚·皮里。两篇作者皆是佚名。

 

4.

班吉克斯并非不会梦到那些。

首先是手,不知从哪儿伸出的冰凉粗糙的手。胡乱铺着的床单宛若潜伏的梦魇,味道像灰尘,亦没法阻隔腐朽潮湿的地板腾起的寒气。当他整个人被按进床单里,大笑声和粗喘声反倒不那么刺耳了,像飘来的呼呼风声,惊不动他。唯在他们嬉笑地问起那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有何感想时,班吉克斯才挣扎着要抬起目光。

“你们的行为恶劣至极,但说实话,你们对他做什么都与我毫无关系。”

“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认为做这种事能威胁到我。我只劝你们在构成又一桩犯罪前快放了他。”

有个念头在班吉克斯那迅速死去了,他随即又跌入满目的白中,连呼吸都困难。他只觉得有水蛭、有蠕虫钻进自己的身体,那些温热的、黏腻的、乳白的都是血,他的血,他汩汩流淌的血。除此之外,还有鲜红扎眼的东西顺他股间流下,几乎就要烫伤他的皮肤,令他叫出声来。之后他被拽起来,压在了椅子上的人身上。

亲亲可怜的福尔摩斯吧,他这样干看着多着急啊。他们说。

班吉克斯紧闭双眼,始终不愿去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只一个劲地摇头。于内心却抱有扭曲的期盼——他想,或许,此时福尔摩斯的眼神也充盈了迷离和热切:是与侦探平日游刃有余模样截然不同的,是因他而起的。

班吉克斯不时觉得有锲子狠狠碾过他,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像有无数液体在体内激荡,骨头里填满酥麻的泡沫。他被摆弄,被拉扯,一点点在欲望的深渊里破碎,徒剩他最肮脏的渴望于这罪恶的屋子里逐渐发酵、膨胀。所以他最后还是亲吻了福尔摩斯,感到陶醉又厌恶,近乎要溺死在这不会再有第二次的亲吻中——即便这个吻毫无意义,甚至卑劣。

往常班吉克斯到这就醒了,然后会找仆从要一杯咖啡挨过难耐的夜晚。但今夜,他梦中的福尔摩斯在他们交换吐息时轻声说了句:“搂住我。”班吉克斯顺从地环住他的脖子,下一秒只见福尔摩斯举起手枪瞄准,捆绑他手腕的麻绳落在地上。之后响起的枪声班吉克斯熟悉至极,破空的寂静预示着终结。

那是第一个夜晚,却又跟班吉克斯以后——直至现在——于噩梦中遇到的无数个夜晚没什么两样。那声枪响远不能救班吉克斯,他的不幸伴着飘忽不定的雾绵延至今,它们浸透了他,在他的心脏里周流,几乎就要击垮他、占有他,剜出一个黑洞洞的大缺憾,继而开出腐败的花来。可班吉克斯在长久的日子里逐渐觉得厌恶,从日复一日的麻木中终于找回苦痛——然后他便知道,他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于是班吉克斯自睡梦中醒来,天还未亮。推开卧室的窗,夜风涌进,庭院成片的山毛榉连接林荫道漫入尚沉睡的伦敦,床头柜上摞作小堆的案件资料在一阵野草迅疾的瑟瑟声中纷纷扬扬。班吉克斯坐马车到了贝克街221B,正打算敲门,旁边冒出一个点灯工人打扮的男青年向他问好。男青年斜戴着一顶扎眼的砖红色鸭舌帽。

“您找福尔摩斯先生有什么事吗?我刚刚注意到他出门了。”

“我找他……了结一些事情。”班吉克斯说给那年轻人听,也说给自己听。

男青年盯着他看了会儿,掏出纸笔写下一个地址。

“您今晚去这个地方就能找到福尔摩斯先生。我相信他会帮您。”男青年把纸条留给班吉克斯,吹着口哨转身融入拂晓。

 

5.

伦敦里金大街罗亚尔咖啡馆和火车站间的后巷,是众多老旧出租公寓的聚集地。虽说是公寓,但大多都只有一间小屋子,不过其低廉的价格仍吸引了不少底层工人和落魄艺术家。

而班吉克斯手里的纸条正把他带到了此处,准确来说,是某栋公寓内一扇位于一楼的木门前。非常可疑——无论白蚁蚀蛀的楼梯或者褪色还渗水的墙面都向班吉克斯叫嚣着这里多么可疑,更别提那个给他纸条的年轻人。

在来之前班吉克斯又去了趟贝克街221B,爱丽丝告诉他福尔摩斯的确天没亮时就出门了,至于去向却不甚清楚。所以班吉克斯现在只能无奈叩响木门,另一只手紧握剑柄。夜晚早已开始。

应门的人身穿灰色灯芯绒外套的肥大的工装裤,难以判断身形,黑发白发参半,一对蓝眼睛四下望了望,便让出道路催促班吉克斯进屋。后者抽出一半的剑在陌生人喊他“死神君”时停住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

“没错。而这是我的秘密据点之一。”侦探朝屋里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屋内陈设简陋,只摆了一套桌椅,放着镜子与各式各样的小瓶子,一盏油灯孤零零亮着撕破黑暗,靠墙的角落还有个衣橱。班吉克斯注意到桌上有一顶砖红色鸭舌帽。

“……那个年轻人也是你扮的?”

“我们兢兢业业的点灯工人,约书亚小伙计;现在在你面前的则是该死的鸦][片贩子,老查克。”福尔摩斯边说边摘下假发,还带了威尔士口音。

“鸦][片。”

“放心,我不会去碰那东西。只是个假身份。”

班吉克斯点点头。他讨厌这房间,它太小,太密闭,灯光又太朦胧,蒸出雾气和汗水的味道。它没法令他回归现实,反倒令他越陷越深了。

“这里房租便宜除了年久失修外还有一个原因,”福尔摩斯突兀地说道,“毗邻的火车站发车时的震耳轰鸣扰人不已。”他换回惯常的行头,脸上的妆容也都擦掉了,神色活跃,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侦探,也许你该跟我解释解释情况。”

“别急,死神君,你很快就会明白了。”福尔摩斯始终注意着时间,偶尔停住脚步仔细谛听,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和预示火车即将开动的汽笛声先后到达,惊扰了魏然的沉寂。福尔摩斯得意地喃喃“时间正好”便打算开门。

“外面是谁?”班吉克斯问。

“你认识他。”

门扉转开,铰链咬合嘎吱直响,一个男人裹挟寒气搓着手走了进来,边抱怨地方难找边在屋里扫视一圈,眼光遇到班吉克斯时男人的惊愕化为了纯粹的恐惧,顷刻间一只手帕从后面捂住他的嘴,男人胡乱挣扎几番便晕了过去,瘫倒在地。

列车行进的哐啷声载着无数失落的尖啸于下一秒滚滚而来,锵然撞在班吉克斯身上,害他几乎立不稳。福尔摩斯走到班吉克斯身边,拉起他的右手,温热的指尖纠缠,接着一个厚重、粗糙、金属质感的东西落入班吉克斯的手掌,而班吉克斯对它并不陌生。

只需把满溢的愤怒与痛苦一股脑塞到子弹里,扣下扳机,让子弹一瞬瞬跑下去,将过往、今日、未来全部连结起来,然后纠结解开了,线拉直了,把无数喟叹、颤栗和希冀挽成一滩血——这便是终焉了。

但这或许远非班吉克斯所想要的。

待到火车的汽笛声成了遥远的回音,屋子里没什么不同,没人死去也没人快意地活。

“你没开][枪。”福尔摩斯说。

“我不能杀][人。”

“当然,当然,你不能杀他——即使他造假/酒,倒卖毒][品,还强锕暴了你。”福尔摩斯的笑容消失了,看上去甚至有点悲伤。

“别讽刺我,夏洛克·福尔摩斯。说到底,我的事与你毫无关系,不是吗。”班吉克斯把手枪放在桌子上。而福尔摩斯闻言晃了晃,仿佛被打了一枪。

“……死神君,你知道苏西亚·皮里怎么死的吗?”

“被他病逝的妻子的哥哥勒][死。”

“对,那位好哥哥以为深陷赌债的皮里为了骗保而亲手杀死了他的妹妹,伪造成病逝的假象。但其实他本来也对苏格兰场的正确结论深信不疑,直到一个并不存在的保险公司员工找上门。至于伊福·雷,他除了作为牙医外还是个技术不精的地下医生。只要随便找个因为区区小伤就被他整个截掉手臂的危险人物,煽风点火——他死得很难看。”

福尔摩斯拿起桌上的手枪,把里面的子弹卸了又装、装了又卸,像在发泄,像在克服内心的不安,像在等待。

为什么?班吉克斯问。你为什么做这些?

而那时夏洛克·福尔摩斯跨过内心一路搭建的傲慢后,终于察觉到:自己被抓住了。所以他忍不住笑自己。

“我不知道,死神君。我可能永远都没法知道。毕竟这是个奇怪的世界。”

“但到了如今的地步,名侦探仍能告诉你一些事情。”

“例如,我上衣外套的左边口袋里有一张纸条,你按照上面写的去做就能脱离嫌疑,今天发生的事没人会联想到你。愚蠢的苏格兰场只会一口咬定是旁边躺着的那家伙干的。”

“我会了结这一切,就像我们二人所期望的。”

“最后,火车来了。”

班吉克斯的叫喊声随即淹没在了另一辆列车的行进声中。

你在想什么!夏洛克·福尔摩斯!他喊。

你打算做什么蠢事!他喊。

快放下那该死的枪!他喊。

或许福尔摩斯尚能捕捉到一些在隆隆巨响中飘零的音节,或许他满脑子都是接下来即将在太阳穴响起的枪声,又或许他的周遭仍旧一片脱世的死寂。

不过这都无所谓,福尔摩斯只是点点头,又摇摇头,像个落幕之际向观众致意的表演者。

福尔摩斯的故事早已失去了圆满的结局和最鲜活的部分,这点班吉克斯明了,因为这亦是他的故事。他们丢失的太多,寻回的又太少。无论之后接下去的是什么,都将引向不可抗的改变,班吉克斯熟悉的一切都将分崩离析,慢慢下滑,底部是何却无人知晓——但他还能救人,他还能救他们自己。

福尔摩斯没来得及扣下扳机,脸上便挨了一拳,整个人撞在地板上,手里的枪则飞出去落进了阴影。班吉克斯顺势跨坐在他的腹部,揪住他的衣领。福尔摩斯难得表现得如此无措,讪讪抬起手做投降模样,防备着近在咫尺的拳头。

但第二拳迟迟未落下,取而代之的是,班吉克斯俯身亲吻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第二次。笨拙、胆怯又小心翼翼,好似在亲吻一道即将消逝的残影。而福尔摩斯在某一刹那不可名状地感受到他们紧密相联,像是明白了什么,于是张开嘴,想说的却蓦然沉落在无言中,只剩叹出的吐息。

萦绕的火车声渐行渐远。班吉克斯打算起身,被福尔摩斯后知后觉地拉住。他看着他。

“你刚刚真的打算自][杀。”

“但你不允许我死,你救了我。”

“这下你推理出一切的原因了吗?”

“因为你爱我。”

福尔摩斯的手有些凉,班吉克斯回握住了它。



6.

福尔摩斯发现那把毛瑟C96成了模型枪是在旁听庭审回来后的那个下午。

尽管造假/酒和倒卖毒][品证据确凿,但就像喜欢钱的陪审团说的:“这位先生想必有自己的苦衷吧”“不能给不小心踏入法律灰色地带的绅士随便定罪”“反正假/酒和鸦][片害的都是不值一提的社会渣滓”……总之,最后白色的火焰占了上风,而且据说那位可怜的失足绅士打算去美丽的法兰西度过余生。

福尔摩斯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即是打开床头柜,只见那把毛瑟如往常静静躺在里面,握上手却觉得不对劲,细细掂量了一番才发现是模型枪。他立刻联想到几天前急匆匆离开的班吉克斯。于是福尔摩斯只能边哑笑边觉得幼稚又可爱。

“福尔摩斯君!死神君带点心来了!”爱丽丝在客厅喊道。

福尔摩斯把模型枪宝贝地放好,合上床头柜,然后大喊着让他们给他留一份。


END.

大家看看开心就行,反正我写得挺开心的


评论(4)
热度(74)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TURN | Powered by LOFTER